只要陳與義把自己的作品一念,大家立馬畢恭畢敬,洗耳恭聽,誰也不敢在這方面和他較量。
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洛陽人,兩宋之交著名的愛國文人。他用詩打動了宋朝的兩個皇帝,也用詩鼓舞了宋朝無數熱血志士。有意思的是,后人對他頗有爭議:有人把他奉為宋代著名的江西詩派“三宗”之一;也有人說,他根本就算不上江西詩派成員……
一
按照古代戶籍劃分,陳與義算不上地地道道的洛陽人——他的老祖宗本來一直居住在京兆,也就是現在的陜西,后來趕上安祿山造反,只得跟著玄宗入蜀避亂,遷居青神。后來,陳與義的曾祖陳希亮又把家搬到了洛陽。
陳與義也算出生在書香門第。他的曾祖陳希亮(字公弼),官至太常卿,與蘇洵父子為世交。大文豪蘇東坡后來還寫了《陳公弼傳》作為紀念。陳與義的祖父和父親也曾做過官,其外祖父張友正還是名顯一時的書法家。
陳與義也確實給先祖爭氣。出生于哲宗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六月的他自幼勤奮好學,博聞強志。稍長,他又學詩于當時頗有名的崔鶠(音yàn),其后進入太學深造。
24歲時,陳與義考中進士,隨后當上文林郎。這是個閑職,負責開德府(今濮陽)的文學教育工作。陳與義干了3年后辭職,回家與一幫好友吟詩賞畫,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又過了兩年,他被任命為辟雍錄,也就是到太學的預備學校里當老師。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陳與義的母親辭世。他在汝州服喪期間,結識了州守、詞人葛勝仲。兩年后,由葛舉薦,他入京做了太學博士。次年,他29歲時的詩作《和張矩臣水墨梅五絕》,竟被徽宗看上了。
這組詩共5首,我們選錄其一:
巧化無鹽丑不除,此花風韻更清姝。
從教變白能為黑,桃李依舊是仆奴。
宋徽宗何許人也?他當皇帝水平不怎么樣,但在發(fā)展美術、書法等藝術事業(yè)方面,倒是有些成就和貢獻。
“這詩寫得真不賴呀!來人,把寫詩的這人給我找來!”結果,倆人感覺相見恨晚。不到兩年時間,陳與義的地位快速提升——秘書省著作左郎、司勛員外郎、符寶郎,再充任一個省闈考官。
不過昏君畢竟是昏君。陳與義受知于徽宗,是在奸臣王黼(音fǔ)當權時期。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末,王黼遭到彈劾,其宰相的職位被老牌奸臣蔡京取代。徽宗轉眼就忘了陳與義的才氣,把他貶到京郊的陳留當個征收酒稅的芝麻小官。
這段時間,陳與義仕途雖然坎坷,但并無礙年輕的他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文學才華。寫于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的《夏日集葆真池上以綠蔭生晝靜賦詩得靜字》即是名噪一時的杰作。據傳此詩寫成之后,僚友一見“皆詫為擅場”,以致“京師無人不傳寫”。
只是,宋代歷史在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綰了一個大大的結,陳與義的人生也在這一年拐了一個大彎。
二
對陳與義來說,靖康元年自始至終就被不祥的陰云籠罩著。正月,他的父親撒手人寰。此時正值金兵南犯京師,去官服喪的陳與義只身流寓鄧州南陽(今鄧州),在落寞和孤寂中寫下《題簡齋》一詩:
我窗三尺余,可以閱晦明。北省雖巨麗,無此風竹聲。不著散花女,而況使鬼兄。世間多歧路,居士繩床平。未知阮遙集,幾屐了平生。領軍一屋鞋,千載笑絕纓。槐陰自入戶,知我喜新晴。覓句方未了,簡齋真虛名。
回溯300年,與陳馬義同為洛陽人的劉禹錫揮毫而成千古名文《陋室銘》。相比劉禹錫遭受勢利小人冷遇時的憤懣,陳與義胸中滿是對家國的感傷之情。他恐怕不會想到,這種傷感和憂憤將成為他后半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主題。
當年年末,金兵攻破東京城。第二年,徽、欽二帝被擄,外強中干的北宋王朝就此吹燈拔蠟。次年五月,康王趙構在南京(今商丘)即位,改元建炎,是為高宗。這家伙同樣是個膽小鬼,龍椅還沒坐熱,就撒丫子一路向南狂奔。
新帝將北方江山拱手相讓,最可憐的莫過于四處逃難的老百姓。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金兵分三路南侵。陳與義攜家眷輾轉避難于湖北、湖南等地。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春,金兵一番燒殺搶掠后揚長而去。逃到越州(今浙江紹興)的宋高宗緩過神來才發(fā)現,跟班的已經沒剩幾個了。宋高宗決定起用舊臣。
陳與義也在被征召之列。當年秋天,他輾轉數次,到第二年夏天才在紹興見到新皇上。
有人或許會問,從湖南到浙江,直接走江西最近,陳與義緣何“舍近求遠”?我查找了一些資料,發(fā)現陳與義“繞遠路”當與長江沿線仍為“敵占區(qū)”有關。不過,根據《陳與義年譜》中的記載,他幾乎每到一處都要與當地名士交游。飽覽異地山水,于心中苦悶的詩人來說,也許是個安慰吧。
紹興二年(公元1132年),陳與義從駕至臨安,歷任中書舍人、吏部侍郎、禮部侍郎等職。《宋史·本傳》記載陳與義性格沉穩(wěn)、不茍言笑,為人處世謙虛誠懇、剛正嚴明。在記載他事跡的史料中,“密薦”是常常出現的一個詞——他經常悄悄地向皇帝推薦一些賢能之人。只不過,這種“密薦”并非是小人搬弄是非,而是陳與義為了“做好事不留名”而想出的巧妙辦法。
在此期間,他曾上疏奏請察舉人才,搜訪元祐黨籍及元符上書人名錄,以便朝廷優(yōu)予褒恤。元祐黨籍及元符上書人,說得簡單些,就是前朝定性的“反革命分子”。陳與義提出恢復這些人的政治權利,確實需要過人的膽識。
紹興五年(公元1135年),因與時相論事不合,陳與義托病離開朝堂。不過翌年六月,他又被高宗請了回來。這次讓皇上想起他來的,還是他的一首詩。
三
引疾求去后,陳與義移居青墩(今屬浙江桐鄉(xiāng))。紹興六年(元1136年)二月的一天,他突然想起附近的兩位老朋友,在出訪的路上寫下了《懷天經、智老,因訪之》一詩。其中“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一句,高宗看后非常欣賞。
四個月后,陳與義被復召為中書舍人兼侍講直學士院。在陳與義叩拜答謝時,高宗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朕當以卿為內相。”意思就是說,我把朝廷的事都交給你了。在士林中威望很高的陳與義確實是“內相”的最合適人選。實際上,他在這方面做得也很不錯。一年后,他被授予左中大夫參知政事。
不過陳與義這個人太耿直了,非要對當時的宋金關系發(fā)表一些“不合時宜”的評論。有一天,中興一代名相趙鼎向高宗進言:“大家都說,現在我們有機會收復中原。皇上不如趕緊發(fā)兵北上,以免坐失良機。”猜猜高宗怎么回答?他說:“咱大宋兩位‘先帝’還在人家手里押著呢,如果不跟人家議和,恐怕人家要‘撕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