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歷史將中國引向大規模的癲狂。中科院里,趙九章首當其沖——
他是國民黨元老戴季陶的外甥,年輕時做過戴季陶的機要秘書。進了仕途又退出仕途,先是考上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后公費留學德國攻讀氣象專業,僅3年便獲博士學位。若繼續留在國外,美元豪宅、香車寶馬,全然不在話下。他卻選擇了動蕩而又貧窮的祖國。
這兩個人生重大選擇,在“文革”中,變成無論怎么掙扎也爬不出來的歷史沼澤。趙九章每天都被押到街上,像牲口一樣被趕著往前走。脖子上掛一塊墨跡森然的牌子,上面不是“反動學術權威趙九章”,就是“歷史反革命趙九章”。牌子重達十幾公斤,很快脖子被鐵絲勒出道道血槽。游街完畢,再帶回科學院批斗,每次批斗,他都必須低頭彎腰,甚至坐“噴氣式”。人老了,腰又有病,實在彎不下去,“革命群眾”便用煙頭燙他的腿,燙他的腰,直到煙頭燙滅,他的腰還是沒有彎下去……
1968年6月,已在北京郊區的紅衛大隊勞動改造小半年的趙九章,聽說了火箭金屬材料研究專家姚桐斌的死訊。姚桐斌是在制止兩派武斗時被打死的。
姚桐斌之死,對趙九章與其說是一個沉重打擊,莫如說是一個絕望的信號,一個微妙的暗示……1968年10月10日晚,趙九章獨自一人伏在走廊的一張桌子上,寫著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份檢查。
兩點,趙九章工工整整寫完最后一份檢查的最后一個字,起身走進臥室,刷了牙,洗了臉,燙了腳,做完平常每晚睡覺前該做的一切,然后翻身上床。接著,他輕輕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紙包,把平時一粒一粒攢下的幾十粒安眠藥全部倒進嘴里,躺在了床上……
“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這是趙九章生前常愛吟誦的詩句。仿佛這詩句成了讖語,他的遺體不知在哪里火化,骨灰也不知飄向了何方。1978年,趙九章得以昭雪平反,恢復名譽。八寶山革命公墓里,多出了一只罕見的沒有骨灰的骨灰盒。
趙九章自殺后,國防科委副主任羅舜初將軍打電話向周恩來作了報告。放下電話,周恩來清癯的臉上緩緩地蒙上了一層淚影……
在趙九章自殺的1968年,僅中國科學院自殺的一級研究員就有20人。作者:胡平【原標題:人造衛星之父趙九章自殺后骨灰丟失 墓里只有空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