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歲的李仁清,河南信陽人,中等身材,偏瘦,常年沐風櫛雨的荒野勞作,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許多。溫和樂觀的心態,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光是他過早衰老的面龐,還有他癡迷三十余載孜孜以求的傳拓技藝。他怯怯地對記者說:“為了將金石碑刻上的內容長久地保存下來,古人已經用拓片辦法將這些銘刻文字復制下來。從古至今,拓片都是保存文物資料的一種有效方法,古代由于天災人禍而流失、毀壞的甲骨文、銅器銘文、碑刻、墓志銘、古錢幣、畫像、石刻等不盡其數,正是因為有了拓片,它們的‘容貌’才得以流傳后世。”他說:“石刻的高浮雕傳拓,是這些年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這些石刻太迷人了,鞏義石窟寺的《禮佛圖》浮雕,真實地反映了北魏皇帝、皇后出行時,侍從環拱、傘扇雜陳、儀容肅穆的盛大場面,精美的圖景吸引著我久久地駐足觀賞,腿站麻了都不知道……不把它們拓下來,自然風化會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以后真的不知道會是什么模樣啊。”
高浮雕、圓雕與平面碑刻拓片的區別是它的立體再現記錄價值。在李仁清沉迷的高浮雕拓片作品中人們會看到,精美的石刻造像在中國傳統的宣紙上呈現出來時,其勻稱的比例,墨色的運用均恰到好處,記者仔細將原石和拓片進行了比對,其真實程度為之驚嘆!難度最大的是立體圓雕、佛像面部處理,拓時是凹凸的,通過平面宣紙展示出來必須是立體的,并且符合透視關系,難度就在于此。
金石學家、北京大學圖書館副研究館員胡海帆在李仁清出版的《中國北朝石刻拓片精品集》的序中曾這樣描述:“作者多年研究實踐,終于總結出一套拓制高浮雕的技法,立體凹凸顯現于平面。注意提高拓片的藝術觀賞型,盡力表現圖像層次感,不同部位施以不同墨色處理,烏金蟬翼,濃淡相宜,十分精美和生動。”故宮博物院古器物部金石組研究館員郭玉海在和記者通電話中感嘆:“拓片技藝在中國歷史較早,碑刻內容十分豐富。清朝時期可見較小的有關造像的拓片,民國時期也只是些淺浮雕的東西,李仁清研究的高浮雕、圓雕石刻拓片,那可是前無古人哪!”國家圖書館作為亞洲最大的文史資料館,收藏有幾十萬件拓片,其中絕大部分是平面的碑刻拓片。曾在這里工作到退休的研究館員冀亞平先生仍記得見到李仁清高浮雕、圓雕拓片時的情景:“這太讓人驚訝啦!難道這是拓出來的嗎?”冀亞平認為,古人從沒有對圓雕進行拓制,絕少拓制雕像,偶有拓制,雕像面部也僅點3個墨點。而李仁清高浮雕、圓雕傳拓技法不但能如實地反映雕像的全貌,而且還能夠依據拓本對雕像進行全方位的復制。
當初進入河南省古建所工作時,年輕的李仁清還只是抱著離開農村有口飯吃的想法,當他第一次能夠獨立制作拓片后,他發現,在潛移默化中,自己的追求得以升華,竟然深深地愛上了那些金石碑刻。李仁清將平面碑刻傳拓技藝已經爐火純青時,開始琢磨那些立體高浮雕、圓雕如何拓制。經過20多年的摸索,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上海圖書館碑帖研究課題組組長,研究館員仲威褒獎有加地評價道:“給傳拓技藝帶來新元素、新內涵、新審美、新突破。將碑拓從單一文字拓展到了圖案、圖像,又將平面的圖像拓展到虛擬的三維立體空間。為傳播石刻藝術、發揚傳統技藝貢獻卓著”。
故宮研究館員郭玉海先生這樣評價李仁清:“填補了國內拓片史上的一個空白,有民國時期洛陽郭玉堂之風。”
李仁清清醒地認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他開始帶徒弟,遍布幾個省。他覺得這些精美的石刻造像如果不馬上拓下來,自然風化,空氣污染,會很快失去風采和原樣。風里來雨里去,李仁清已顯疲憊,當他接到國家圖書館去澳門的邀請時,就像出征的戰馬精神抖擻,他認為澳門遭海風侵蝕的眾多媽祖廟石刻造像正在等待著他。
李仁清依然過著清貧的生活,但他向中國文字博物館、國家圖書館、河南省博物院等捐贈了幾百幅拓片和歷代原石石刻卻價值不菲。他覺得好東西應該由國家的一些公共部門保存,可更多地造福大眾,以便后人知道祖宗曾經發生的故事。
拓片看起來微不足道,拓工也一直以來不被重視。但傳拓工藝技藝卻是中國文化發展史上的組成部分。很難想象,如果沒有拓片,人們怎樣研究古代歷史、造像藝術、雕刻藝術、繪畫藝術?如果沒有拓片,書法藝術怎樣溯本求源?如果說中華文明是一串項鏈,那么拓片就是一顆發著亮光的黑珍珠。本報記者 喻非卿 文/圖【原標題:李仁清:拍拍打打 能工巧匠留住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