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春節,他們要結婚了。洞房就是農場里一間簡陋的土坯房,這是一群熱心的年輕人幫著在入冬前就已經泥好,而現在又重新收拾好的。雙人床是兩個單人床拼起來的,床上用品中的大部分都是新郞新娘以前各自的用品,只有床單是新買的。另外還有兩個方凳子和一只從商店庫房里買來當做衣柜的木貨箱。
為了讓新房更暖和些,大家把火爐子燒得暖烘烘的。沒想到意外的事情發生啦,只聽“撲通”一聲巨響,頂棚整個掉了下來。大家一時間沒了主張,明明是一場大喜事卻來了這一招,讓人不知所措。還好,這次事故發生時沒有傷到人。原因是房子里的溫度一高就烤化了早已凍結實的屋頂房泥,導致了這些房泥連著頂棚大面積脫落。
新房頓時一片狼籍,滿屋子都是爛泥巴,房頂也變得黑洞洞的,只有火爐子還燒得紅彤彤的。
有人逗趣地說,“新郞新娘,這就是你們的新房!”
新郞新娘相對一笑,“啊,這就是咱們的家!”
有人把這件事報告了場領導,場領導二話不說,決定在場部招待所里給他們解決一間房子作為洞房。之后,趙天益和他的新娘子就在招待所里住有半年之久。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沒有彩車,沒有送親的伴娘,沒有喜宴,也沒有賀禮,新郞新娘都是平常的裝束;槎Y是在場部機關會議室舉行的,十分簡樸。在主婚人、證婚人分別講話以后,大家便圍坐一堂,喝著茶水,嗑著瓜子,吃著糖果,笑著鬧著熱鬧了一陣子。直到大家鬧夠了,新郞新娘才被簇擁著入了洞房。
婚后,他們的生活很快走入了平靜,一切照常。郭文波還是照樣在田野里駕駛著拖拉機跑著耕地,趙天益還是經常下連隊。有所不同的是,他們的新生活真的開始了,彼此之間多了一份實實在在的關愛和責任。
有了自己的家,還要管一管更大的家。那時候,由于自然災害的原因,老家開始出現嚴重的饑荒現象,趙天益的爺爺被病餓而死。為此,趙天益從老家把家里5口人(父母和3個妹妹)都接到了新疆來生活。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他們都有口飯吃,能活下去。這一大家子人就靠著趙天益與郭文波加起來一百二十幾元的工資養活著。父親來后去做臨時工,母親做家務,大妹妹和二妹妹到石河子棉紡廠當了工人,小妹妹年齡小只得去上學。
趙天益的母親很會料理家務,總是想著法子把飯菜做好,并讓大家吃飽肚子。她把白蘿卜切成條,再拌上麥麩,放上鹽,就成一家人的“美味佳肴”。為了保證有飯吃,他們甚至還把甜菜渣當糧吃。
1960年10月29日,趙天益的大女兒出生了。臨盆前,夫人郭文波就去到離家有三四十千米的泉水地總場醫院住下了。那時正是秋收季節,趙天益一天到晚都要下連隊忙工作。等孩子出生半個來月,他才抽出時間騎自行車跑到醫院里去看望她們母女二人。沒想到,夫人郭文波反而還責怪丈夫,說他不好好蹲點忙工作,跑到醫院里來干啥。他聽后馬上向夫人作了檢討,又仔細端詳了自己的女兒后就飛快地騎自行車離開了醫院。
再后來,趙天益又把岳母一家從老家也接來新疆一起生活。
受批判的“小孩子”
1965年“四清”運動還沒有結束,上級領導就把趙天益選調到農八師黨委辦公室,當上了師黨委常委秘書。
師領導班子里有十幾位老同志,他們都是老紅軍、老八路,還有1949年“九二五”起義的。這些老領導的精神頭都很大,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工作著,晚上黨委會議能開到凌晨一兩點鐘。散會之后,他的工作又來了。一是要整理會議紀要,二是有可能要寫有關第二天某位領導的講話稿子,這些都是次日早上要交稿的。趙天益就得開夜車,加班一個晚上。有時候,他實在困得沒有辦法,就在辦公室的木地板上鋪上報紙睡上一小會兒,緩過神來還要接著干。像這樣的事情,多得很,每次都很要緊,不得拖延。一般情況下,他都能按時完成任務,師領導同志都很認可他。
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來臨之時,趙天益負責編發簡報。突然有一天,師宣傳科一個姓田的同志寫了一篇大約有1萬多字揭露師黨委搞“封、資、修”的文章,說他們宣傳“才子佳人”,搞“帝王將相”,要求趙天益在第14期簡報上發表。接到稿件后,他通讀幾遍后進行了壓縮刪改,因為當時的簡報只能發表2000字以內的稿子。為了加工好這篇稿子他用了一天多時間,自認為是修改得比較好的稿件。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簡報印發后的第三天就出問題了。早上起來一看,到處都是貼有“打倒趙天益”的大字報,說他是“好厲害的刀斧手”“舊師黨委的走狗”“御用文人”“黑干將”,等等。并把原稿和簡報都掛出來進行對比,說他膽子太大,敢篡改宣傳科的東西。趙天益有口也說不清了,因為把1萬多字的稿子通過他的手變成2000來字的文章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實了。
就這樣,農八師“文革”第一炮在石河子打響了,并且還是從趙天益頭上開的刀。開始時是在師小禮堂里批判趙天益,讓他交待自己的罪行。批斗了幾次也沒有抓住什么把柄,就說他是“三反”分子。趙天益辯解說,“我不反!”這些人一看他還嘴硬,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不愿意了,說你們憑什么打人,共產黨什么時候說讓你們打人了?你們打人就是反黨!眼看整治不了他,他們便決定不讓他做黨委秘書工作。
這個時候,趙天益的夫人郭文波不知在那里得到了消息,便騎著自行車來看丈夫,問他是不是被批判了。而他卻安慰她說沒有被批判,讓她趕快回去照顧老人和孩子。
妻子走后,造反派們每次批斗農八師領導時,總要把趙天益弄出來陪斗。他們把被批判的人押著站在高高的臺子上,駕飛機,戴高帽,掛牌子,前面是政委、師長、副政委、副師長,最后一個就是趙天益。大家對那些老領導們都不陌生,但有些人對后面跟著的那個“小孩子”就不知道是干啥的了,造反派說趙天益是舊師黨委的大紅人,一定要把他搞倒。
在批判大會上人們還不斷呼著口號:某某不投降,就讓他滅亡!踏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這些人本來就沒有什么文化,呼得久了,把口號也給呼錯了。本來是“某某不投降,決沒有好下場”的話,給呼成了“某某不投降,決沒有下好場!”了。站在高臺子上被批斗的趙天益聽得一清二楚,任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可不得了啦,臺下的人看得清楚,就立即上來了一幫人把他們一個個都痛打一頓,還真的是踏上一只腳。
批斗之后,把這些走資派們拉到安集海值班連隊里,由當時的現役部隊看管進行勞動改造。規定他們每天要打800個土塊,完不成任務不準睡覺。吃的是玉米面發糕,早上1塊,中午2塊,晚上1塊。勞動之余還要參加學習和批判,稍微有一點問題又要受到額外的處罰。趙天益他們就是這樣忍受著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