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坤所著《閨范圖說》，就是因為這部書，他被卷入“妖書案”。

  
    引子

    從38歲考中進士，到61歲歸隱故里，呂坤在明朝中央和地方任職前后達23年。他在自撰的《墓志銘》中寫道：“非日用不談……非切民生國計不講。”因在位時謀求實政、以民為本、清正廉潔、剛直不阿，裁抑豪強，呂坤深得人心，他的人品和他的學術成就一樣飽受贊譽。

    呂坤曾說過：“富民為王道之首務也。”初入仕途，呂坤在山西襄垣任知縣，《明史》稱其“有異政”——說的是在呂坤的治理下，當?shù)厝嗣癜簿訕窐I(yè)。襄垣縣人民為報答他的恩德，為其修建祠堂。面對老百姓自發(fā)修建生祠的行為，呂坤覺得很不妥當，但不忍拂了百姓的好意，就在生祠建好后改為“襄垣縣鄉(xiāng)約所”，將其變?yōu)橐粋�便民場所。公元1578年春，呂坤調(diào)往大同縣任職，臨行之日，大雪紛飛，襄垣的群眾在泥濘中為呂坤送行幾十里地。

    呂坤在大同任職期間，禮部左侍郎王家屏為自己姐夫犯的命案說情，呂坤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說：“獄已成，不可反。”時人因此稱呂坤為“天下第一不受囑托者！”

    公元1588年，呂坤升任山東參政。到任之日，他就整頓風紀法度，撫恤孤寡，開展武備，禁止邪黨；設立社學，以端正兒童的啟蒙教育；創(chuàng)立冬生院，撫養(yǎng)殘疾的人。“有奸人借朝泰山之機，裝神弄鬼，詐取人財物，多數(shù)殞命”。呂坤嚴懲惡人，杜絕了奸人殘害人民，結果“齊魯大治”。

    呂坤巡撫山西時，“筑敵臺，增屯堡，平復孛拜、火酋叛亂，建立奇功”。呂坤愛百姓如子弟，視貪官如仇人，所刻《風憲約》、《民務》深受人們稱頌。呂坤居官期間，以身作則，帶領屬員身體力行，不取賄賂、不妄薦以官、不枉劾以職，因此，他所任職的地方，都治理得井井有條，人民得以安居樂業(yè)。

    《明史》把呂坤與海瑞、郭正域放在一個傳記里，大概是因為這幾位官員皆以敢“指陳時政、剛介峭直”而著稱。

    呂坤在神宗時任刑部侍郎，當時，正值明代衰落時期。嘉靖、萬歷兩帝在位久，且荒廢朝政，致使外有倭寇、韃靼之擾，內(nèi)有奸臣、宦官之害，朝政日墜，朱明王朝崩潰之勢已經(jīng)形成。正如呂坤所言：“民心如實炮，捻一點而烈焰震天；國勢如潰瓜，手一動而流液滿地矣。”

    面對這種局勢，呂坤冒死上《憂危疏》，給萬歷皇帝論天下安危。他形容當時老百姓是“凍骨無兼衣，饑腸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蒿未完；流移日眾，棄地猥多，留者輸去者之糧，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門萬里，孰能仰訴……斂百姓之怨于一言，結九重之仇于四海……今禁城之內(nèi)，不樂有君，天下之民，不樂有生。怨仇愁嘆，難堪入聽”。

    但因遭到奸臣的誣劾，呂坤憤然稱病辭官。

    莫名其妙卷入“妖書案”

    呂坤憤然辭官并不僅僅是他的《憂危疏》皇帝不理睬，而是卷入了萬歷時期疑案之一的“妖書案”。“妖書案”分第一次“妖書案”和第二次“妖書案”，呂坤牽扯進去的是第一次“妖書案”。

    所謂“妖書”，是指呂坤在1590年前后寫的《閨范圖說》及其“序言”。《閨范圖說》是一本后世廣為流傳的婦女道德讀物。

    明代中后期，理學思潮中王陽明學派占主流地位，其中分化出的泰州學派發(fā)展到何心隱、李贄手中后，開始大膽批判孔孟理學，倡導叛逆精神，隨著萬歷年間資本主義萌芽發(fā)展和市民階層的壯大，封建倫理道德對婦女的束縛松弛，婦女們不再尊崇“三從四德”，而是“竟棄之禮法之外矣”。著名小說《金瓶梅》正是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類似“潘金蓮大鬧葡萄架”的情節(jié)更令婦女們向往。

    面對禮崩樂壞的局面，作為一代大儒，呂坤采輯了歷史上賢婦烈女的事跡，編成《閨范圖說》一書，希望能重修婦女道德觀。平心而論，這本《閨范圖說》以宣揚“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為主要內(nèi)容，但呂坤在書中與時俱進地批駁了“重男輕女”等價值觀念，歌頌婦女對愛情追求的合理性，史學界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作為一本封建時代的婦女道德讀物，這本書本身倒沒什么問題，但不幸的是，這本書成了政治斗爭的工具。

    萬歷年間，朝廷發(fā)生一個政治大事件，就是“爭國本”。“爭國本”這件事很復雜，但簡單地說，就是萬歷早年臨幸了一個宮女，后來這個宮女生了皇長子朱常洛，但萬歷對這個宮女只是一時興起，雖然這個宮女后來被封為恭妃，可朱常洛一直沒有被立為太子。萬歷寵幸的是鄭貴妃，鄭貴妃給萬歷也生了個兒子叫朱常洵。萬歷一直想立朱常洵為太子，遭到大臣們的極力反對。當時太子又叫國本，因此，皇帝與大臣間的這次斗爭又稱為“國本之爭”。

    呂坤的《閨范圖說》問世后，讀者趨之若鶩。恰好鄭貴妃的一名太監(jiān)出宮“微服私訪”，就帶了一本回去。鄭貴妃一看，這是宣傳婦女的好書啊，自己也是婦女啊，就想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于是指使親戚對這本書刪刪減減，還親自撰寫了一篇序文，重新刊刻了新版《閨范圖說》。 

    實際上，鄭貴妃版的《閨范圖說》和呂坤版的《閨范圖說》壓根就不是一本書，但因為鄭貴妃版是官方刊刻，發(fā)行量大，逐漸有人將兩版書混為一談。 

    呂坤上《憂危疏》后，萬歷看了，依然沒反應。

    但突然有一天，吏科給事中戴士衡跳了出來，炮轟呂坤，說他先寫《閨范圖說》，然后又上《憂危疏》，“機深志險，包藏禍心，潛進《閨范圖說》，結納宮闈”，逢迎鄭貴妃。

    呂坤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書平白無故被別人“盜版”，還被說成“結納宮闈”，我招誰惹誰了？

    萬歷皇帝依舊不理睬。

    沒過多久，再起風云，一個自稱“燕山朱東吉”的人專門為《閨范圖說》寫了一篇名為《憂危竑議》的跋文，以傳單的形式在京師散發(fā)。“朱東吉”，展開來的意思是“朱家的東宮太子一定大吉”，“憂危竑議”四字的意思是：在呂坤所上《憂危疏》的基礎上竑大其說�！稇n危竑議》采取問答體形式，專門議論歷代嫡庶廢立事件，影射“國本”問題。

    此文朝野震蕩，京師流言呂坤等九名官員結黨，依附鄭貴妃。朝野有志之士紛紛責怪呂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