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沉淪感不禁,
閑來海外覓知音。
金甌已缺總須補,
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
關山萬里作雄行。
休言女子非英物,
夜夜龍泉壁上鳴。
這是秋瑾的《鷓鴣天》,其沉郁悲涼,類似陸游,英風豪情,不輸荊軻。
百多年前,中國內憂外患,危機四伏,面臨“亡國滅種”之難。在救亡圖存大潮中,眾多女性突破森嚴禮教,投身革命事業,她們見識超群、果敢無畏,不但對民族“革故鼎新”大業貢獻良多,也沖擊了數千年“男尊女卑”觀念,今日“女子能頂半邊天”局面,實由此肇端。
這些女性以南方人居多,如秋瑾、唐群英、張竹君、朱珍吾等,但河南也出現了一位杰出的女性,她叫劉青霞,又稱馬青霞、劉馬青霞,在當時與秋瑾齊名,并稱“南秋瑾、北青霞”。辛亥革命前后,劉青霞曾出任“河南國民捐總理”、“北京女子法政學校校長”、“北京女子參政同盟會會長”等職,影響遍及全國。
劉青霞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女革命黨。她是光緒皇帝欽封的一品誥命,又是身家百萬的河南女首富,她興辦新式教育,開創新式報刊,資助河南革命黨人,奮力推動河南走出困頓,邁向新生。但在“革命尚未成功”的現實無奈中,她郁郁而終,終年僅47歲。
劉青霞其人,涉及近代河南兩大家族,即安陽馬氏家族、尉氏劉氏家族。她本名馬青霞,是廣東、廣西巡撫馬丕瑤的小女兒,嫁到號稱河南首富的尉氏劉家后,改稱劉馬氏、劉馬青霞,后以劉青霞之名為世人所知。她的娘家,兩代進士,兩代出任省部級高官;她的婆家,錢莊、鋪面遍布開封、南京、北京,擁有巨額財富。這樣一個人物,為何投身辛亥革命?她的經歷,與家族有著什么樣的關聯?近日記者走訪開封、尉氏、安陽等地,拜訪尉氏文史研究者于中華、洛陽師院教授張寶明、河南大學教授李玉潔、作家鄭旺盛等,試圖了解劉青霞及其所屬的兩大家族走向辛亥年的歷程,并借此展示辛亥革命前后河南的歷史風貌。
【寒門學子苦讀成才】
安陽縣蔣村鄉西蔣村距市區20余公里,村中有一處名聞遐邇的古建筑——馬氏莊園。對于劉青霞來說,這里既是她人生的起點,也是終點。
馬氏莊園規模宏大,布局嚴謹,錯落有致,如今被景區標榜為“中原第一大宅”。宏大而肅穆的莊園,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故事,一個傳統中國司空見慣的故事:寒門書生勤奮苦讀,金榜高中,進入官場,逐步升遷,帶動家族崛起,然后在故鄉興建宅院,預備將來歸老鄉里。莊園始建于1880年,也就是鴉片戰爭40年后,可以感覺到,盡管外部世界帶來巨大的危機和挑戰,中原知識階層的生存形態并沒有發生大的變化,仍在傳統的圈子里因循舊習,新的生存方式尚未萌芽。
馬氏家族的興起,源自劉青霞的父親馬丕瑤。馬丕瑤生于1831年,自幼家境貧寒,13歲才得以入學讀書,他天資聰穎、異常勤奮,諸子百家無所不讀,很快在同輩中出類拔萃。他志向遠大,1848年曾作《游佛光寺見某禪師書一筆勾詞感而作此》表露心懷:
也不學道學模樣/也不學名士風流/只愿學耕莘夫釣渭叟/運籌帷幄張子房/鞠躬盡瘁武鄉侯/將圣主扶持/群雄掃蕩/蒼生拯救/做一個旋乾轉坤手/然后歸隱山丘/放懷詩酒/平生志愿方可酬/怎能把天地民物一筆勾/怎能把天地民物一筆勾!
字里行間,洋溢著濟世救民的儒者情懷,但很顯然,他的思想狀態仍完全處于傳統范疇。鴉片戰爭這樣巨大而強烈的信號,并沒有讓這個處于中原腹地的年輕人感覺到多少訊息。
28歲那年,馬丕瑤得了一場大病,一病三年,但他憑借頑強的意志,在病榻上堅持苦讀。同治元年(1862年),大病初愈的馬丕瑤趕上了那年的會試,一舉考中進士,從此步入仕途。
考中進士后,馬丕瑤被安排為山西候補知縣。山西巡撫鄭敦謹見其談吐舉止不凡,聘為幕僚。歷練4年后,36歲的馬丕瑤先后出任平陸、永濟知縣,他的政治理念和行政能力得到初步展示。
【求真務實成一代循吏】
由于家世清貧,馬丕瑤深諳民間疾苦,立志求真務實,為百姓辦實事,他告誡自己:“爾之學,務求實用之歸,爾之治,勿為虛譽之釣。”他為政從簡從易,到任即訪民間疾苦、地方利弊,“興利除害,知無不為”,并盡力賑濟鰥寡孤獨,對盜賊則嚴加追捕懲罰。他生活儉約,以“清明謹慎”約束自己,并嚴格約束屬下官吏,使其不敢以權謀私。境內因此“晏然稱治”。
馬丕瑤擅長處理各種棘手案件,甫一到任,總能將多年積案處理得干干凈凈。永濟縣曾有一樁百年懸案,當地兩個村莊隔河相望,河水淤積形成大面積灘地,將兩村界石淤沒,形成紛爭,繼而打斗仇殺,各自死傷慘重。馬丕瑤到任時,這場官司已打了四五十年,案卷堆積如山。
為了徹底化解糾紛,馬丕瑤親臨其地,“暴露日中,不憚勞苦”,詢問老人,勘察地形地貌,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最終做出了公正的判決。兩村百姓服其“公允”,從此息爭。
兩任縣官,馬丕瑤贏得了“馬青天”的聲譽,也贏得了上司的贊賞。光緒三年(1877年),一場大災荒突如其來,馬丕瑤臨危受命,出任解州知州。
1877年,華北大旱,隨之而來的饑饉席卷山西、陜西、河南等地,其中山西災情最重,而山西以晉南的解州最重。在這種情況下,務實干練、政聲素著的馬丕瑤被提拔為解州知州。
馬丕瑤到任時,解州“草根食盡,繼以樹皮;樹皮食盡,繼以樹葉,今將并此而無。倒斃餓夫,在上為鳥鳶之食;恒饑稚子,沿村半鳩鵠之形”。因饑餓引發的動亂已很嚴重,“頑梗之徒先倡為強掠,其繼什佰協眾之輩并肆其猖狂”。
馬丕瑤上任后,先捕斬帶頭作亂的鹽梟20余人,“其余皆大懼而散”,一下子穩定了局面。然后動員官吏遍走各村,核查多少人需要救濟,下令不允許強買糧食,也不準不賣糧食。隨即向大地主借貸十余萬石糧食,向饑民“計口授食”。由于救災措施精密而得當,饑民得救者無數。
災荒之年,牲口數量大減,春耕之時,“不唯貧農無力買牛,即中次之戶,亦苦有錢無市。”饑荒稍緩后,馬丕瑤設法弄來20匹馬,467頭牛、驢,低價賣給百姓。
解州多年錢糧戶名混亂,土地無魚鱗冊,官吏借以為奸,百姓深受其害,荒年之后,情形更為嚴重。馬丕瑤力排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