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地人合一
天地人合一是個難以說清楚的命題,宏大且深奧,其中既有精華也有糟粕。朱氏是一位音樂家兼科學家,在他關(guān)于天地人合一思想中,哪些合理因素可能為其樂律研究所吸收,是這里要重點討論的。
中國古代哲學一開始就涉及到天人關(guān)系問題,先秦的思想家們差不多都對天人關(guān)系有過論列,而真正提出天道、地道、人道三者統(tǒng)一思想的是《易傳》。
《傳》曰: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兩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材之道也。
人們知道,《周易》中每卦有六爻!兑讉鳌氛J為六爻可分三組,每組兩爻。上面一組代表天道,下面一組代表地道,中間一組代表人道。天道、地道指的是相對人來講的自然法則,人道則是指社會法則,特別是指倫理法則。《易傳》將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及倫理看成是一個有機聯(lián)系的整體,認為它們之間具有同一性。
朱載堉天地人和諧同構(gòu)思想的最集中體現(xiàn),是在他制作律準的一系列數(shù)據(jù)上。這些數(shù)據(jù)及其與之相關(guān)的概念,各個都凝聚著厚重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高深莫測,博大精深。且看他對自制律準的介紹:
新制準器,斫桐為之,其狀似琴非琴,似瑟非瑟,而兼琴瑟二器之制。……面底通以黑漆髹之,其尺則依橫黍之度,通長五十五寸,象天地之數(shù)也。齦岳間五十寸,象大衍之數(shù)也。首尾皆廣八寸,象八風也。兩端厚寸半,通足高三寸,象“紀之以三”也。兩旁厚六分,象“平之以六”也。施十二弦,列十二徽,象“成于十二”也。齦高六厘,岳高六分,齦岳皆廣五分,長八寸,象六律五聲八音也。左右二越,圓徑三寸,左至尾五寸,右至首一尺,象三五與一也。底面之木各厚四分,象四時也。
為準確把握朱載堉樂律思想中法自然思想的深層涵義,這里按上面文中順序,依托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文中數(shù)字詮釋如下:第一個數(shù)字是“天地之數(shù)”五十五。此來自《易傳》。《易經(jīng)•系辭上》把一三五七九加起來二十五稱“天數(shù)”,把二四六八十加起來三十稱“地數(shù)”。天地合一正好是五十五。朱載堉如此比附,意在暗示音樂是天地相合的產(chǎn)物。
第二個涉及到的是“大衍之數(shù)”五十,這個數(shù)字經(jīng)常見于一般典籍,尤其常見于研究《易經(jīng)》的文字中。“大衍之數(shù)”一詞首見《易•系辭上》。“衍”即演,是指用大數(shù)五十演卦之意。那么大數(shù)五十的涵義是什么,古往今來說法不一。比如京房(前77——前37)認為,五十代表的是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的總和。馬融(79——166)則認為五十是太極、兩儀、日月、四時、五行、十二月、二十四節(jié)氣的總和。 另有人認為“五十應為五十有五,以與天地之數(shù)相一致”。 或認為五十是“元始、春秋、三統(tǒng)、四時與五的乘積”。 其中認為“天數(shù)中的五乘以地數(shù)十等于五十,稱為‘大衍之數(shù)’” 的這種說法,與朱載堉在《律歷融通》里說的是一樣。筆者注意到,盡管說法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對“大衍之數(shù)五十”的界定都與天地自然有關(guān),是對天地自然現(xiàn)象乃至規(guī)律的抽象和提煉。朱氏把律準的龍齦至岳山長度定為五十寸,意義亦在于此。
第三個是“首尾皆廣八寸,象八風”一句中的“八風”。句中“八風”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年》“聲亦如味,……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一語。此處“八風”作“八方之風” 講。“八方”一般指東、西、南、北、西南、西北、東南、東北,其意義與《易經(jīng)》里的八卦如出一轍。八卦圖是平面的,但它提供給我們的卻是一個抽象的立體空間模式:震兌離坎四卦,象征東、西、南、北四方;坤乾巽艮象征西南、西北、東南、東北,一個立體完整的宇宙空間就這樣形成了,“風”在其中回蕩產(chǎn)生音樂,所謂“天地之風氣正,則十二律定也”。 因此朱載堉效“八風”,實則是把音樂納入到宏大而可感的自然現(xiàn)象之中,賦予音樂以動感。
第四個是“‘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一語,出自《國語•周語下》。數(shù)字“三”、“六”、“十二”充滿哲學意味,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特殊文化的意蘊。傳統(tǒng)上對“三”、“六”、“十二”的理解多種多樣,各有說法,此不贅述。
朱載堉對“三”、“六”、“十二”的解釋是:紀之以三,若每季三月之類。平之以六,若晝夜六時之類。成于十二者,四季而成一歲,凡十有二月;晝夜而成一日,凡十有二時。天之大數(shù)止于十二,故律呂相生其數(shù)依然也。舊注以三為天地人,恐非。
朱
氏的解釋與傳統(tǒng)不同,頗有自己的見解,與傳統(tǒng)解釋相比,似更有擺脫虛幻的人為因素,向著自然靠近,強調(diào)律法自然。
第五組數(shù)是“三五與一”。所謂